她
文学院 廖琴亚
1.
又是三月,开学也有三周了。 她貌似还没进入状态。
终于迈进了这所优秀的高中,却并没有 意料之中的欣喜。未知的新学校,未知的一 切,她感到无比的迷茫和无助。她想念初中 的那一群死党,可惜最后都各自考上不同的 学校,或好或差,或远或近。
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一方小池便映入 眼帘,几朵小莲点缀其上,恣意静放。不远 处是几排樟树,其中一棵特别高大,主干需 好几人才能全部包围住,但不知为何,主干 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缺口,空落落的。
她的心 便也空落落的。樟树繁密的枝干都向四边用 力挤着扩展着,盘虬卧龙。想必是一棵百年 古樟,树下还有一块大石,其上刻着一篇古 樟赋。再远处,是操场和几栋教学楼。砖红 色的墙色透出一股古色古香,是她向往和喜 欢的感觉,却又好像在那一瞬消失了这种感 觉。
2.
新老师,新同学。
她低笑一声:“又是三年啊。”从孑然 一人再度去结识新友,再度形影不离,三年 后便又挥手再见各奔前程。生活好像就是在 不断的陷入一个死循环中,但,人和物毕竟 都不同了。
班主任是位不苟言笑的男士,这性格想 必也是来源于他的另一个身份——年级组 长。开学第一天便给所有人强调纪律,并且 说自己很忙不会有很多时间来管本班学生, 毕竟他的重心应是整个年级而不仅仅是一 个小小的高一班。她便怀念起以前的女班主 任,细心而又贴心,在她最无助最紧张的时 候会一直在身旁给予鼓励和慰藉。
而那时, 她也是班上的佼佼者,受老师喜欢。不过现 在,她不过是新班级默默无闻的一人,但她 能坦然接受,毕竟这里集结的是来自各个地 方的优秀生。可是她还是会常常感到落寞, 这种感觉总是莫名地就从心里涌出来,像阴 影一样覆盖在心上。
3.
还是结识了新朋友。或许还算不上朋 友,只是同伴而已。她只是不想一个人来往 于教室、宿舍和食堂之间,那样显得太孤独。 她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会在朋友系鞋带 时站在身旁,等她系完;会迅速吃完饭然后 安静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待朋友吃完;会在每 一次发现朋友不在周围时下意思地回头 看……这是她以前死党们“教”会她的,她 们彼此这样习惯了三年。
到了这里才发现不是每一个人对待朋 友都是一样的。不再有人在她系鞋带时站在 身旁、不再有人会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 也不再有人会下意识地去找她……一切都 不同了。
她垂了垂眼眸,睫毛也形成了一片 阴影。 她想念那群死党和逗比们了,如果她们 也在这里,一定会在每一次打铃时,抓起她 的手一路疯跑;一定会亲切地叫着她们给自 己取的外号;一定会有事没事凑到身边讲几 个笑话,犯几下二;一定会偶尔来几句调侃 但在别人冷嘲热讽时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 给予反击;如果她们也在这里……可她们终 究是不在这里。
4.
紧接着,大堆的学习任务像涨潮的海水 疯狂地涌来,第一波海浪就能把人打翻一 样。 在这波涛汹涌中,她竭力站住跟脚。就 像一只小船竭力在暴风雨中稳定船身,不失 方向。虽然很吃力,但还好能够稳住自己。
她想,她迟早会适应这种快节奏、适应暴风 雨。 她是明显偏科的。女生一般理科思维都 不好,她也是这一般之中里的一员。有时候 她甚至不知道老师在讲的什么,完全跟不上 老师的思维节奏,往往在其中一步慢上半 拍,后面的就卡壳了。等弄懂这半拍,老师 一题又讲完了。
看着卷子上大把的红叉和濒临及格边 缘的分数,她只得自嘲地笑笑。哼,我不跟 你们一般见识,人嘛,本就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也庆幸,再过一年就可以选择自己所喜 欢、所擅长的科目,所以自己不必太在意小 小的失败。 只是每次这样聊以自慰后,她都会闷闷 地趴在桌子上,发呆般地看着窗外,而此时 总是见到阳光正透窗射进来照在桌子上,形 成一点点的光影。
5.
竞选班干部这天。班上一大半的人都踊 跃地上去发言竞选,生怕别人抢了他的 “官”。 她踌躇着要不要也上去,但最终还是没 有。冥冥中,她总觉得她已不想也已不能再 如同以前那般三年时间都一心一意地花在 她所担任的职位上了,尽管她真的很喜欢那 个职位,真的十分地舍不得。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自信还是别的 什么,第一次觉得竞选那个职位不会成功。 是因为知道这里高手太多,学霸云集?不, 不是的,她竭力否定着,是因为想把时间更 多的花在学习上而无所旁骛。她这样说着, 却说不到心里。因为心真正知道为什么,所 以无法被强扯的理由给说服。
她就那样坐在台下,像个看客一般看着 台上那群人激烈地争着,一轮又一轮,最后 由看客变成了过客。 她想,或许自己就只配站在阴影处,躲 藏自己,不愿被人所知,因为她不想被人发 觉存在然后当成光的衬托。
6.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碾,我把萧再叹。
繁花应季而落,经纶一世供养,爱与乐 一同沉睡,美人颜失去了光泽。
比如你,人声杳杳,了却踪迹,说不出 的如诗落寞。
7.
初中她总是坐在最前面,因为个子矮。 没想到一到高中老师安排座位时,就把 她调到了最后一位。她又是气愤又是不解, 她完全不理解老师是以什么为标准来换位置。
说是身高吧,自己又不高甚至可以排进 班上女生最矮的人之一。说是按成绩吧,还 没开始月考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上课也看不清,只好 借着同学的眼镜和自己的眼镜套在一起看 黑板。可是还是有诸多的不便。 这样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她佩服于老师的淡定,想来还是自己不引人 注意,太过于平凡。
终于,她忍无可忍了,再怎么样也不能 委屈自己。她写了一篇长长的座位调动申请 书,一整张,很认真地写了三节下课时间。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申请书放在老师 的办公桌上。
她自认为自己用词礼貌尊敬而 又委婉恳切,理由也真实充分,老师没理由 会拒绝。 这样过了两天,老师那头依旧没有任何 动静。就像把一块小石扔进了大海,一点波 澜后又瞬间归于平静。
她自嘲地安慰着自己:“兴许老师太忙 还没看到,又或许老师正在安排。”
8.
这样安慰着,从周二安慰到周四,又 从周四安慰到周五。周五就可以回家了,呆 在这里她觉得压抑,压抑到窒息。 第一节班主任老师的课后,她不知到哪 来的勇气,突然走到老师面前,小心地问道: “老师,您看了我的那封申请书了吗?” 老师答道:“哦,我看了啊,正在安排。
下周就能换,不过,你还是得把眼镜度数加 一些,因为以后要保证每个同学都能在任何 位置看得清,位置是轮流调换坐的,保证公 平公正。” 她点点头,舒了一口气,正欲转身,老 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我叫……”她小声地说出了 自己的名字,瞧得老师点头后立马转身走 了。
回教室途中,碰到一初中死党,死党兴 奋地喊了一声她的外号:“排骨!”然后直 接激动地冲过来,来了个热烈的拥抱。 她内心一震,感觉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 方顿时填补了。
9.
死党硬拉着她一起去吃饭,途中大声地 抱怨着两个人为什么不在一个班。她笑笑, 老天安排的,能怪谁呢! 途径那方小池,她看见池水中有一大片 的粉红小莲正妖娆绽放,周围簇拥着一堆莲 叶,莲叶下游动着一群红色的金鱼。或嬉戏, 或憩息。
此刻,阳光正倾泻在那几朵莲叶上, 见不到一块阴影。 她又笑了,继续往前走。 继而又看到了那棵大古樟树。它好像更 高大挺拔了,中间空着的一大块似乎完全不 会影响到它的生长。
阳光透过树叶正照射下 来。 她抬头仰望,看见一大片树叶下流泻成 的阴影,透过阴影,她看到了背后的阳光, 耀眼夺目。 那一瞬间,她明悟了,站在阴影处再一 次低低地笑着,朋友站在一旁不明所以。而 此刻,微风不躁,阳光正好。
时光宝瓶
文学院 王嘉妮
“你想念太阳吗?”
亚利桑德罗·内斯塔 (Alessandro`Nesta)觉得这 话没有根据,可鉴于声音来 源者,是那个在椅子上摇晃 转圈的弗朗切斯科·托蒂 (Francesco`Totti),却又意 外地认为这像句人话了。
黑发的青年嘴里没有 蹦出来哪怕一个音节,把眼 神放在全景窗口之外,看着 泛着蓝紫色缓慢波浪的大 海,上帝的珠宝肆意摔落, 光芒收敛遥远,但是他明 白,在这片混乱的星系—— 新的恒星爆炸,然后新生。
托蒂没有因为内斯塔 的沉默而改变什么,仍旧坐 在椅子上摇摇晃晃,金灿灿 的头发在白炽灯的照射下, 也显现出黄金的光泽,可是 头发的主人从来不在乎这 个,突然把腿放下来,止住 了椅子的摇晃,然后双手用 力,从扶手处借力,几乎是 蹦起来的。
内斯塔每次看到托蒂 做出这个动作,虽然不想承 认,可他确实十分好奇:在 这里,哪怕机器总在不停地 运转,但是想要获得在地球 上相似的状态还是一件几 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托蒂就能通过努力,让自己 在飞船上的生活,无限接近 于那个离他们已经不知道 多少光年的蔚蓝色星球。
“看那儿,已经有些暗 淡了的黄色恒星,你有没有 看到?” “它已经接近死亡,怪 不得你要提起来太阳。” “他们俩有点像,你说 是不是?” “至少我们可以通过肉 眼观察到……有些相似,但 是太阳早已经死去。”
托蒂发出一阵惊人的 大笑,简直要把内斯塔的耳 膜震碎,但是内斯塔永远不 会承认的是,自己总是期待 着面前的金毛能做出更多 的,像是正常人的举动。 至少会让这一趟没有 回头路的旅行变得有趣些, 这是名叫做“旅伴”的唯一 作用。 可是内斯塔的预料就 这么简单地落空,托蒂只是 在笑,却没有像是之前那 样,说些调笑的话,他笑完 之后,又安安静静地,透过 窗子看宇宙。 换句话说,他看的是 “交通工具之外的全部世 界”。
“上船之前,你总在讲 啥我听不懂的东西……星 尘啦,原子啦,你记不记得, 当时我听到这几个单词,还 得问问拼写?” 内斯塔含糊地应了一 句,别的他什么也说不出 来。 如果是在那时候,他在 托蒂面前还有几分卖弄学 问的想法,经过这不知道几 月几年几世纪的,除了彼此 和嗡动的机器再没伙伴的 旅行,这些主意也早早被扔 进“不必要”的绿桶,伴随 着胡塞尔的表现学一道成 为宇宙垃圾了。
但是托蒂并没有停嘴, 在内斯塔面前,他说的总是 很多;但是内斯塔这个喜欢 絮絮叨叨的烦人精,面对从 小和自己竞争到大的讨厌 鬼,却会变得意外腼腆少 话,腼腆这个词语是他自己 想出来的,内斯塔觉得自己 应该使用这个词语。 “我想喝杯啤酒……桑 德罗,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咱 们在草地上面踢球?我们 死了,死了之后会不会回 去?回到时间以前,身体里的所有元素集合起来,然后 变成足球表面的那层皮? 还有,我们说不定也会变成 啤酒刚刚被倒出来的时候, 上面溢出来的那一大堆泡 沫,在路灯底下照射,让人 能看出来的尘埃也有咱们 一份子,就这样嘛,你说的 嘛。”
宇宙中的原子不会湮灭。这就是内斯塔曾经对 几近绝望的托蒂的敷衍安 慰,可能是出于怜悯,也可 能是出于兔死狐悲,他们的 终局会在哪儿? 内斯塔自顾自地玩着 手上的线圈,没有跟着托蒂 幻想着回忆已经模糊的,完 美的不行的童年生活,这种 美好的幻想就像是麻醉剂, 可是人们最值得骄傲的,就 是在现实中生存下来的能 力。 “你还记不记得‘时光 宝瓶’?”
托蒂就像是自言自语,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讲 话总是会有一个听众,而这 位听众将要和自己一起奔 赴宇宙的尽头——假如时 间足够的话。 “假如我能够把时间存 进瓶子里面,我要做的第一 件事,就是珍惜每一天…… 直至失去永恒。” 他的金色头发几乎要 掉进他的眼睛里,可是谁会 在意?
“就像是珍惜我的宝藏 一样,但是现在也不赖,桑 德罗。”内斯塔终于抬起头,和 托蒂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可 是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别 过去错过,只是更加认真: “现在也不赖,弗朗切, 把时间存进瓶子里面之后, 我的旅途仍然在这,失去永 恒,我们消亡之后产生的粒 子,也仍然会在路灯底下喝 啤酒。” “我们是宇宙最微小的 尘埃,谁也看不上我们— —” “除了我们彼此。”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 的时间当中,能和你共享同 一颗行星、同一段时光,非常荣幸。 ——卡尔·萨根